他們都是有故事的人

哪些人最會講，他們愛講哪個類型的故事，各有什么特色——這些年一心撲在耿村故事上的靳春利摸了個透。“故事太多了，神話、民間傳說、動植物寓言、人物傳奇、奇聞逸事，無所不有。還有很多現(xiàn)編的新故事，身邊發(fā)生的事，有意思的、有意義的，都是故事素材。”靳春利說，鄉(xiāng)親們講故事也各有各的特點，比方說有些故事口口相傳大伙兒都會講，有的擅長抖包袱，有的動作豐富邊講邊演惟妙惟肖，不同的人講起來還真就不一樣。大家伙兒常常聚在一起賽故事，比比誰的故事新，誰講得更好。

講故事、聽故事是村民們?nèi)粘Ｉ畹囊徊糠郑页Ｓ霉适?，教育子女用故事，開導(dǎo)自己用故事，勸解他人也用故事。

為人處世的道理，故事一講就明白。靳春利繪聲繪色地講起來，“有個老頭，老伴去世早，他把三個兒子撫養(yǎng)成人，都成了家。有一天，一家人一起吃飯，三個兒媳婦都搶著把面條盛到自家男人的面前，鍋里湯多面條少。老頭說，每個人說一句詩，說完了再吃飯。老大說，吃飯還是家常飯;老二說，穿衣還是粗布衣;老三說，知冷知熱還是恩愛妻。李老漢長嘆一聲，要是你娘還活著，我這碗面沒這么稀。”一碗面條的故事勸善勸孝，生動詼諧。

年近八旬的老人侯果果來串門，聽到這里也來了興致，現(xiàn)場講了一段故事。老人雖然年紀(jì)大了，講起故事來卻是神采飛揚，聲音特別洪亮。

侯果果和丈夫張才才一個是省級非遺傳承人，一個是國家級非遺項目傳承人，兩人還出版了故事合集。作為耿村有名的故事夫妻，老兩口曾被邀請去央視錄節(jié)目。去北京的火車上有一段小插曲：坐在旁邊的乘客聽說侯果果因為會講故事要上央視，就請她現(xiàn)場講一講一飽耳福，結(jié)果聽入了迷忘了下車，多坐了一站地才發(fā)現(xiàn)。

講故事這么多年，讓老人特別有成就感的是，故事不僅是生活的調(diào)味品，也是生活的潤滑劑，自己靈機一動現(xiàn)場發(fā)揮的段子，還能幫別人消除壞情緒，化解矛盾。“有一年我回娘家。鄰居兩口子吵架，女的生氣了，三天不下地。到她家一看，床上躺著呢。我往桌邊那么一站，講做饅頭的故事，招呼她‘發(fā)面了，快點起快點起(面發(fā)起來)!’她一聽就樂了，笑著下了床。”這個勸法話不多卻很管用，對方不會覺得尷尬，經(jīng)這么一勸也有了臺階。

走出田間地頭走出國門

在村民眼中，會講故事是最稀松平常的事，他們沒有想到，這些鄉(xiāng)間故事還走出了“國門”。

1989年在匈牙利布達(dá)佩斯召開的文學(xué)年會上，中國民協(xié)副主席賈芝特別介紹了耿村民間故事普查及耿村故事家群，打開了耿村與世界文化交流的大門。耿村民間故事也從這時起，吸引了國內(nèi)外眾多學(xué)者游客的目光。

靳春利告訴記者，美國女媧故事講述團2002年開始多次來到耿村交流，“其中一次印象特別深，跟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因為耿村故事特意回鄉(xiāng)的17歲華裔女孩。”女孩在美國長大，老家在河北石家莊，但從未回來過。一個偶然的機會，喜愛民間故事的她在課本上看到了民間故事村耿村，并得知耿村是河北的一個小村莊。當(dāng)時關(guān)于耿村的報道很少，她問過父母，但他們不知耿村在哪里，于是給老家的小姨打電話。小姨找到市文聯(lián)一問，耿村離石家莊市只有四五十公里。這個消息讓女孩非常激動，她決定馬上要回來看看，看看老家，看看神秘的故事村。于是，她作為女媧故事團的聯(lián)絡(luò)員先行來到耿村，在這里過了一個特別有意義的中秋節(jié)。耿村民間故事逐漸在世界舞臺上嶄露頭角，美國、德國、日本、韓國等來自世界各地的專家學(xué)者紛至沓來。

“故事家庭”接力傳承

讓歷史悠久的耿村故事更好地流傳下去，是耿村人的心愿。

侯果果告訴記者，不僅她和老伴兒愛講故事，兒媳也是一個中型故事家，今年17歲的孫女性格開朗，故事張口就來。

今年63歲的靳瑞菊，一家三代都是故事家。她的母親是孫勝臺，名聲在外，曾多次給專家團隊講故事，是耿村女故事家的代表。靳瑞菊的三個女兒，有兩個是故事家。

55歲的王發(fā)禮是市級非遺傳承人。他從小就經(jīng)常到大伯家聽故事，“大伯是大故事家，能講四五百個事故”。除了家庭傳承的故事，王發(fā)禮的故事來源還有外出打工時的所見所聞。他講的故事往往短小精悍，生動幽默，又能與城市生活聯(lián)系起來，很有時代氣息，成為耿村中青年故事講述家的代表。王發(fā)禮的妻子擅長講故事，她的母親是一名大型故事家，很多故事從母親那里傳承而來?，F(xiàn)在，王發(fā)禮的女兒在晉州經(jīng)營一家熟食店，耿村故事幫她吸引了很多顧客，“不少人是奔著聽故事來的”。

故事夫妻、故事家庭是耿村故事傳承的一大特色，血緣和姻親關(guān)系成為故事傳承的鏈條。 在一代又一代的傳承中，耿村的故事流淌成河，熱愛民間文學(xué)的年輕一代，肩負(fù)起耿村民間文學(xué)的希望和未來。

本報記者 趙曉路 文并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