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內(nèi)頂尖青銅器鑒定專家李米佳做客“青睞”——

游走于真假青銅器之間 考的就是功力

許多人提起青銅器總覺得高深莫測、無從談起，印象中是個遠(yuǎn)古而來的“大家伙”。而事實上，不管從文化內(nèi)涵還是生活應(yīng)用上，青銅器在我國歷史中都曾有深遠(yuǎn)的影響。

故宮博物院研究員李米佳從1988年7月起從事中國古代青銅器、宣銅器的研究、陳列和保管工作。從國家文物局開辦的“文物學(xué)習(xí)班”畢業(yè)后，李米佳1983年分配到故宮工作，1988年正式來到金石組，師從青銅大師杜迺松先生。這一做，李米佳就不知不覺和青銅器相伴了30年。

扎在文物堆里幾十年，李米佳練就了一雙“火眼金睛”，成為目前國內(nèi)頂尖的青銅器鑒定專家。他可以通過極微小的花紋、裝飾和工藝判斷文物的年代以及真假，這才是真正的“絕活兒”。

4月15日，李米佳做客北京青年報的青睞講座，用他幾十年的青銅器研究經(jīng)歷和深厚的“鑒寶”功底，為大家揭開、普及了青銅器背后深蘊的文化內(nèi)涵、社會象征和精細(xì)的制作工藝，以及他幾十年間以青銅器為伴的“鑒寶”歲月中所遇形形色色的人與故事。

文并整理/本報記者 雷若彤

文字整理/潘姍姍

本版攝影/本報記者 王曉溪

科普：

商代青銅器裝飾鳥紋用于思念祖先

祈求和平吉祥

一般青銅器我們都說夏、商、周，還有戰(zhàn)國，“周”又分西周和春秋。我們一般說青銅文化都是指先秦，秦以前的青銅文化，后來隨著考古發(fā)掘，又發(fā)現(xiàn)其實漢代的青銅文化也是很輝煌的。但是主要的來講還是先秦以前，因為漢代以后的青銅器功用變了，主要是以生活用具為主。再往后，比如唐、宋也都做了不少青銅器，尤其是銅鏡。其實再往后，宋、元、明、清也都在做，只不過是當(dāng)擺設(shè)，數(shù)量很少。我們今天主要談的是先秦以前的青銅器。先秦以前的青銅器我主要分為四期，分別是青銅早期、青銅中期前段、青銅中期后段、青銅晚期。這四個時期和夏、商、西周、春秋戰(zhàn)國時代不是對應(yīng)的，因為一個政權(quán)的更迭引起了時代的變化，它和青銅文化的變化不是對應(yīng)的，不是緊跟的。所以我的這個分期不是根據(jù)時代來走的，是根據(jù)文化內(nèi)涵來走的。

青銅中期前段的內(nèi)涵是青銅文化最鼎盛的，容納了好多禮法，因此我把它叫禮法的載體，禮器、樂器、兵器等還有紋飾。對于紋飾，大家記住兩點，一個是鳥紋，一個是獸面紋。獸面紋主要是饕餮紋等，鳥紋、饕餮紋或者是獸面紋他們是在紋飾上做主體紋飾，只有在這個時期是當(dāng)主體紋飾的。青銅器的三個主要方面都是禮法的主要載體，比如說器型，兵器是體現(xiàn)王權(quán)的，紋飾能體現(xiàn)神權(quán)，銘文體現(xiàn)族權(quán)。

商周社會有三大社會支柱，神權(quán)、族權(quán)、王權(quán)，表面上排列是這樣的，核心的應(yīng)該是王權(quán)，但是王那時候很謙虛，就放在了最后邊。

商代的人認(rèn)為自己的祖先是神鳥，自己是神鳥的后代。“天命玄鳥，降而生商”就是說簡狄是一個祖先的妾，簡狄有一次在河里洗澡的時候，天上飛過來一只神鳥。神鳥恰恰從她上面飛過的時候，掉下來一個鳥蛋，簡狄撿起那個鳥蛋吃了，然后就懷孕了。懷孕生下了契，這個人就是商人的祖先，所以商人一直都把神鳥當(dāng)作他們的祖先神來供養(yǎng)，他們在青銅器上用鳥紋來表達他們對祖先的一種思念，甚至還用鳥的立體形象來做青銅器。商人認(rèn)為神鳥能給他們帶來和平、吉祥，能保佑他們。

除商人之外，西周人似乎對商代的祖先神鳥仍然在供奉，這一點也反映在青銅器的紋飾上。像堇臨簋，都是一級品，是非常重要的重器，它的雙耳，鳥紋、鳥嘴、鳥翅膀、鳥的身子都很立體、很形象，上面是獸首，兩個突出的雙耳，最重要的部位就是鳥紋和獸首，說明在周時期，至少在中早期的時候，同樣是崇拜鳥紋。

還有一種就是饕餮，饕餮非常貪吃，人們都非常害怕它，因此人們就不塑造它的身子，只塑造了它的頭，甚至連嘴巴都不塑造。饕餮昭示的是一種警告，讓人不能做壞事，不能做錯事。值得注意的是它的耳朵，下邊的耳朵是一個立體的神鳥，有翅膀，鳥的爪子長長地垂下來。上邊的組合是一個獸，也是立體的，兩個角大大地立著，這個可以叫龍也可以叫神獸，是一種組合型的耳朵。

有一年，李克強總理招待印度總理，我拿的就是這件青銅器，當(dāng)時外交部讓寫出簡要的文字來，介紹為什么拿這件器物，該如何講解。當(dāng)時我寫的就是神鳥象征著和平，但是所有的和平一定是要在實力的統(tǒng)治之下，一個國家如果沒有實力，尤其是軍事上沒有實力，就不會有和平，當(dāng)然這個翻譯成英文就更婉轉(zhuǎn)了，但是意思是傳達到了，因為上邊很快就接受了這件器物。

現(xiàn)場教鑒寶：

先看有無“銹根”和打磨痕跡，后看重量大小

銹是從金屬里邊生出來的，而不是從外邊糊上的，當(dāng)然同一個墓坑出土的，也許有其他的青銅銹會沾上。但是沾上的銹和里邊長出來的銹是不一樣的，銹長出來就會有銹根，就像地上的樹，我們把樹鋸了，還有樹樁呢，樹樁刨了，底下還有樹根。銹也是這樣，銹下邊是有銹根的。我們在拿到一件銅器的時候首先就要看它有沒有打磨的痕跡，如果看到有銼痕，鋼銼的痕，齒很細(xì)很密，間距還一樣，而過去古代是沒有鋼銼的，有鋼銼的痕跡就應(yīng)該起疑了。有一些賣家可能會說這個痕跡是自己銼的，用來判別是不是金子。遇到這種情況也沒有關(guān)系，不管是鋼銼的痕跡還是打磨的痕跡，我們就順著這個痕跡找，如果銹是真正地從青銅器里面生出來的，那么即使當(dāng)初鑄造的時候它有銼痕，這個銹長出來以后也會把銼痕沖斷，銼痕就沒有了。把銹剔掉了以后，銹下面就是銹根，就像把樹鋸掉以后，下面是樹樁子一樣，銹根是長在器物的表層之下的，銹根是低于表層的。這時候即使它有原始加工的痕跡，銹長出來就沒有了。

另外還有一點，就是重量。青銅器在地下埋藏了幾千年，它里面的金屬性都已經(jīng)揮發(fā)了許多許多。同樣大小、同樣薄厚的青銅器，舊的拿在手里面是比較輕的，新鑄出來的青銅器，哪怕它過了幾十年、上百年，它的金屬性沒有揮發(fā)掉，在同樣大小、器壁同樣薄厚的情況下，它一定比幾千年的青銅器要重得多。

還有一個就假銹，用油漆之類的，用毛筆往上甩這個銹?，F(xiàn)在有一些賣家做的是真銹，就是把真的銹往上貼，貼在這個器物上，所以你看的都是真銹，但這個銹很硬，真銹用指甲蓋扣不動，假銹是扣得動的，但是他們用的膠都是強力的膠，指甲蓋也扣不動，而且是真銹。畢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，魔高一尺道又高一丈，我們現(xiàn)在有一種手電筒，凡是有膠的地方用這種手電一照就會發(fā)藍光。

故宮文物醫(yī)院也有一個金石組，有一年他們的組長找我看一件銅器，這個銅器看著很奇怪，腿和身子不成比例。我就掰了一塊，開始還掰不動，外邊的銹里邊的銹都脫落了，里邊露出了芯兒，我一看露出的芯兒是紅銅芯兒，就像我們現(xiàn)在洗臉盆內(nèi)外都是搪瓷，里邊是鐵片一樣，它這個內(nèi)外都有東西做的銹，里邊是銅片，紅銅片，這肯定是假的了。當(dāng)時我們還研究這銹的渣子捏著挺硬，還硌手，到底是什么。人家是專業(yè)的，說這是環(huán)氧，我說對了，這是樹脂，就樹脂這種東西，調(diào)什么顏色都能調(diào)出來，做什么花紋都能做得很逼真。